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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想这也是件颇有缘分的事情。  

两年多前，崔略商曾于白华衣有救命之恩，一年半前，陈三六相中清源镇清心阁，只是彼此时间错开几乎一年，两人之间也一直没刻意想起来提及。

 

崔略商听对方说了这几天的经历以及清心阁的事情，这才放下心来：“那就好……我原还有些信不过这里的安全程度，既然你信得过白姑娘，那就应该没什么问题了。”

陈三六对他自然是没什么需要隐瞒的，他们此刻待的地方没有任何耳目，他也就直话直说道：“要说起来，清源镇已经算是接近疆土西南边境，我倒也没有全部放心的交给白华衣一个人，有位酒庄内的老人也在这边暗中观察，白掌柜仔细谨慎，生意也好通讯也好，都没出过什么差错，也没有什么异样，就是为人古怪了一点儿。”

 

崔略商微笑起来，安心道：“你若觉得她有问题，此刻也不会过来这里了。”

陈三六垂下头：“只是没想到我算了那么多，千觞大哥还是中了毒蛊……崔大哥，寒霄千叶这东西只有苗疆才有对吗？你曾去过那里，可有什么人脉可以帮忙吗？若是需要钱财买卖，我此刻也能调动一部分这里的财物。”

崔略商摇摇头：“那草药是苗疆巫蛊邹家的不传之秘，无人知道它栽种在何处或是如何培育，邹家也算不上是什么热情好客的家族，四小邪毒和本家的关系我不清楚，但那位老前辈邹老爷子被我所伤，想要拿到草药，通过我怕是行不通……”

 

尤其高向善和邹家的渊源他们尚且不明，如此一来，想要获得寒霄千叶更是难上加难，说不定还不如进皇宫偷取，或干脆到奸相蔡京的府上盗用来得简单。

还有玉离大哥……他的伤既不能耽搁又不能奔波，倘若千觞大哥并未中蛊，加上铁二爷和崔大哥或可勉强替他逼毒，毕竟让远在京城的诸葛先生赶来不大现实，更何况，当日共同帮血罗刹逼毒的另一位老者身体早已大不如前，玉离的伤如何救，救不救得了，这还都是不可预料的事情。

 

陈三六深吸了口气，轻声道：“至少白掌柜的医术很好，他们两个一时倒也没有性命之忧……”而后他朝崔略商走近了几步，抬手示意道，“崔大哥……我看看你的伤行吗？”

崔略商没拦他，由着他半蹲下去检查自己的伤口，一边又姿态轻松地解释道：“我无大碍，寒霜剑是由寒铁冶炼而成，伤口不深，只是寒气还没有全部逼出体外，我等会儿寻个清净地方运功疗伤，很快就好了。”

 

剑伤浅而狭窄，只是周围似温度低寒，肤色泛着一股青紫，陈三六畏寒，手伸出去尚未碰到伤处便觉得冰冷，崔略商也适时地握住了他的手腕。

陈三六想着他适才轻松的语气，不动声色地垂下视线，直起身来平静道：“不要等会儿了，就在这里吧。你运功疗伤，三六在外面守着。”

说罢，也不待崔略商同意，便径自绕过对方走出了房间，带上了屋门。

 

崔略商转过身，瞧了眼关上的屋门以及外面隐约的人影，细微地皱了皱眉，却也知道没有更好的办法，要说起来他此刻是这里功夫最有保障的那个，他能够早点儿让身体复原，他们就能多一分安全。

思虑至此，他也没再顾忌什么，径自坐去了床上，让内息流转化解寒气。

 

他疗伤这一会儿，陈三六就站在外面的走廊上，倚靠着廊柱，垂首把弄着手里的东西。

浅蓝色的钱袋用的时间久了，又总放在怀里，看着难免有些褪色，除此之外却保存得很好，绣工仍旧没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。

他不由想起了当年在欢喜镇的时候，那时，他头一次碰见女扮男装的雷及弟就被稀里糊涂地扯进一场打赌，不知情的他自然毫无意外地输掉了，结果他还没反应过来，对方便夺走了他不小心露出边角的钱袋。

 

秀才遇上兵，有理说不清。大概就是他当时最贴切的心情了，初见时，他对那位“雷公子”的印象可半点儿算不上好，哪怕是后来数次接触，对方那种颇有些阴晴不定的表现也让他很是头疼，是直到崔略商拆穿了对方是女子，他才恍然大悟雷及弟那些怪异的表现究竟所为何事，可是，他也仅限于明白了而已。

他从来都没弄清雷及弟究竟喜欢他什么，做陈三六的时候不清楚，做了刘恒久也不清楚。

 

接管酒庄之后，免不得有更多的人说他一表人才，家世良好，孝顺老人又并无妻妾，免不得有更多的人带着攀亲附贵的心思要给他说亲，可是他也知道，这后来加诸于身的财名富贵，都不是雷及弟想要留在他身边的理由——除了一部分是雷母的意愿之外。

那是什么呢？是自己救下落水的她，险些与她肌肤相亲吗？他知道对女子而言，那似乎就是很严重的事情了。除此之外，他真的不知道对方如何就认定了要跟着自己。

 

他不过是个平常普通的人，哪怕时至今日也是如此，毕竟这世上有那么多的来来往往千丝万缕，都由不得他来做主。

他轻叹了声气，下一刻却突然将头转向走廊的拐角处，声调凌厉地询问：“谁在那儿？”

 

他似乎吓到了来人，拐角处，一条暗色的紫萝裙露出了一点儿，陈三六可以看得到那衣裙有些旧，袖口也有些毛毛躁躁的，这样的打扮，让他立时知道了来人是谁。

陈三六转瞬收起了方才的三分凌厉，他站直了身子，对着那个冒出来的有些认生的小姑娘抱歉道：“是你啊……对不住了，我这边忙了一通，还没来得及去找你。”

 

紫幡抿了下唇，摇了摇头，示意她并不介意。

陈三六放松地笑了笑，问道：“对了，小姑娘，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
紫幡转了下眼珠，轻声道：“公子叫什么名字？”

 

陈三六倒不在意她的反问，平静地答道：“在下刘恒久。你适才应当听见有人唤我的姓氏了。”

紫幡确实听到了，也知道有人叫他刘庄主，她从拐角处完全地走出来，抿了下唇，这才认真地回答陈三六刚刚的问题：“我叫紫幡，紫苏的紫，幡旗的幡。”

而后她疑惑地看着陈三六续道：“那个冷脸的哥哥说你叫我来清心阁，你叫我来这里，要做什么呢？”

 

紫幡心里有一部分总觉得，那个冷面的男子见到她照顾小枫，也看到了她们居住的破败的地方，说不定叫她过来这里只是因为有钱人家发一发善心，想要施舍一些东西罢了。

可是她又不乐意这么想。

于是在屋子里等得不耐烦的她干脆就自己跑了出来，四处转悠着，没想到恰好遇见了对方，更没想到对方会吼她，吓得她立时顿住了脚步，又有些不愿示弱地走了出来，索性就想趁着这一会儿询问清楚。

 

陈三六打量了她一下，并不急着回答她的问题，而是又问了另外的：“紫幡，你多大了？”

“十四。”

“我听你口中那个冷面的哥哥说，你还带着另一个孩子，那个男孩儿叫什么？他多大了？”

“我只知道他叫小枫，他今年十岁了。”

 

陈三六点点头，走近她一些问道：“你要给他治病对吧？我可以让人帮忙把小枫送来这里，替他找大夫，但是这大夫出诊医药的费用，你要挣钱自己付。”

紫幡握紧了拳头：“……我不卖身，我也知道清心阁不收孩子做小厮。”至于其他地方，更是没有一处会让她安安静静地打一份工不受骚扰，否则，她也不想偷，不想抢……

 

紫幡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大好的事情，她咬着牙，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看向陈三六：“你……你要买我做丫鬟吗？”如果是要卖给这个人，或许要比卖去别处好上很多。

陈三六怔了下，摇头道：“不，我不需要丫鬟，我也知道清心阁不收孩子做小厮……不过……”

 

“不过我倒是不介意多个丫鬟。”

白衣女子出现在紫幡后面，打断了陈三六的话，她一边绕过紫幡走到前面一边垂眸上下打量着这个小丫头，轻笑道：“我身边的丫鬟近日走了一个回家探母，清心阁我便是掌柜，不会有其他人对你动手动脚，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做那些事情？”

陈三六笑起来，索性顺水推舟：“这倒比我本来准备的安排更好，多谢白掌柜美意。”

白华衣摆了摆手：“我也是瞧这女孩儿干净乖巧才想到的，这店里的东西繁杂琐碎，向来不会让孩子去做，倒是我身边的丫鬟要做的事情简单很多，怎么样？小丫头，你愿意试试吗？”

 

紫幡见那位刘公子似乎很是放心的模样，轻声道：“我从前做过，被赶出来了……我还被说过偷窃主人家的东西，这样你也肯要我吗？”

白华衣挑起眉毛，好奇地反问：“那么你偷了吗？”

紫幡沉默了一会儿，点点头：“是，我偷了。”

白华衣这次饶有趣味地笑起来：“行吧，我知道了。你先回房间等着，过会儿我叫人同你回去接那个叫作小枫的男孩儿，等给他治好了病，你就来干活吧。”

 

紫幡站在原地没动。

陈三六对上她的视线，笑道：“你还愣着做什么？”

 

紫幡抿了抿唇，看了陈三六一眼，又迅速收回视线，一言不发地转身跑掉了。

 

白华衣并没计较她连声谢谢都没说，她只是瞧着那小姑娘跑远的身影对陈三六道：“刘少庄主，她似乎很想跟着你呢。华衣是不是横刀夺爱啦？”

陈三六瞧紫幡跑没了影，瞥了白华衣一眼了然道：“白掌柜想试一试她也无可厚非，有劳你费心了。”

白华衣耸了下肩膀，并没再就这件事说些什么，反倒是抬起头看了看走廊尽头的那间屋子，扬声叫道：“三爷的伤若没有大碍，这边可还有许多事情等你去做呢。”

 

屋门在她话音渐落时被拉开，走出来的崔略商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爽利的衣服，他眸光似醉非醉，唇角似笑非笑，完好地隐藏起了风尘倦怠以及身上的伤口，陈三六没来由地觉得对方的打扮有些刺眼，他迅速地移开了视线，低声道：“……我去看看左飞给离大哥疗伤的效果如何了。”便绕过白华衣离开了走廊。

 

 

TBC.